【俊温/温俊】逐鹿
第401章 人间雪
那是一把很窄、很薄的刀片。
半寸长，毫厘宽。
触之生寒，入骨即消，非属人间之物。
空气中，阴冷气息愈重。摄像头所拍下的画面里，长发男子倾身，左手撑着桌面，右手伸向池渐余的头顶——
“温先生！请不要触碰犯人！”
一声厉喝从喇叭里传出。
阿温回眸，眼含秋水，万种风情。
彼端，年轻的小警察看直了眼，水杯脱手而落。
叶谦捶了他一拳。
小警察回神，咽了咽口水：“叶哥，他像个男狐狸精。”
叶谦面无表情，又捶他一拳，像个看破红尘的老僧。
“男狐狸精”却似调皮一笑，抬起右手，掌心向外，给他们看。
他手掌白皙，未染过烟火气，像无暇玉璧；指尖透着淡淡粉色，又如清晨沾着露水的娇嫩花瓣。
只是如今，那淡粉里藏了抹红，像血，像朱砂。
阿温拈了拈，把红色抹去：“有蚊子，打死啦。”他错开身，指着池渐余。
两个警察皱紧眉。
池渐余浑身都在颤抖，眼神直勾勾的，嘴角垂下涎水，一副受了惊吓模样。
小警察严肃道：“温先生！请回你的座位去！”
阿温无辜摊手，正要坐回去，叶谦发话：“够了。”
小警察看向叶谦，眼神充满不解。
叶谦低声：“今天问不出什么了，你看看池渐余那个样子，找个医生来看看。”
小警察睁大了眼：“那男狐狸精——”叶谦瞥他一眼，小警察改口：“……不是，那温做什么了？”他一脸怀疑人生的样子，甚至往回倒了录像，“他只是凑过去一秒钟！”
叶谦神色凝重，没有说话。
阿温翘着腿，对着摄像头勾唇：“那我走啦？”
阿温不是犯人，自然不能被随意留下，只是经过叶谦身边时，听见叶谦说：“我记得之前与你说过，如果你没能让池渐余开口——”
阿温再次打断他：“那你逮捕我？”
叶谦的脸色冷得快要结冰。
阿温懒洋洋道：“无妨嘛，你可以再请龚小俊一次。”说完哼了一声，离开。
不一会儿，医生被请了进来。
“他有出什么问题没？”
医生检查半天，犹豫着摇摇头。
叶谦：“看他的头。”
医生看了，还是摇头。
叶谦与小警察面面相觑，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凝重的疑惑。
他们已以最谨慎的态度来对待，虽然大夫并未使用精密的仪器来检查，但仅是短短一秒，对方能做什么？可若没做什么，池渐余为何神情痛楚又呆滞，丧失了语言能力？
这注定是一个未解之谜。
警察与医生悉数离去后的审讯室重归寂静。
池渐余坐在黑暗里发抖，剧烈的头疼令他意识模糊，无法思考，唇角不停溢出涎水，下身也湿漉漉的，在不知不觉中失禁。
他像一具浮在臭水沟里的尸体，无助的，被铺天盖地的水淹没，要连余生也葬送在痛苦里。
他很快会在无休止的折磨里变成一个痴呆、一个傻子。
无人知晓。
——1个小时前
“找龚先生做什么？你不是更喜欢给我拍照、也更喜欢给我注射毒品么？”
池渐余一颤，下意识望向摄像头的方向。
他们的谈话全程都会被录音，他并不打算否认他的罪责，只是……这个人为何会知道拍照的事？是只知道他第一次的偷拍，还是之后的都知道？
他之所以想见龚小俊，就是想对龚小俊说这些的。
现在，那些照片已经全在那个人手里，凭那个人的背景，很快就会放出来的，到时候那些照片就会被公开出来……
他想，再帮龚小俊最后一次。
阿温早在进来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摄像头的方向，他站起身，将自己与池渐余的身影挡成刁钻的死角。
池渐余冷汗淋漓，仰视面前之人投来的冰冷目光，颤着声问：“照片的事……你知道……”
他恍然意识到，有录音，警察会知道。
他可以坦白他偷拍的事，但不能供出，那是这个人与龚小俊在一起的照片。
龚小俊是演员，是公众人物，他的私情绝不能呈现在阳光之下。
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，为何这个人说的不是“给我们拍照”，而是“给我拍照”。
他们心照不宣地想要保一个人。
池渐余：“你一直知道……”
阿温冷冷看着他。
当然知道。
从第一次在龚小俊家，在他的房门口，这个人对他按下快门那一瞬间。
只是，自他生活在现代，遭遇偷拍这种事已碰见不少。
爱美、慕强、同情心泛滥，这就是人类的本性。他们生来喜欢好皮囊，将想要美丽事物永远取悦自己的心冠以各种堂而皇之的理由，就像喜欢一朵花，就要将花摘去。不会在乎花是否愿意。
他也曾以为龚小俊是摘花的人。
从问山河到之前，龚小俊从未放弃想把他留在身边。
所以当他发现池渐余的小动作时未动声色，却没想到那会在未来成为刺向龚小俊的其中一把刀。
又或许他有一瞬想到。
但彼时，他并不在乎龚小俊会怎样，也不想与龚小俊在一起，龚小俊会发生什么事都与他无关。若是东窗事发，说不准还能逼迫龚小俊放手。
他承认龚小俊与别人不同，他会为龚小俊驻足，但并不想做被龚小俊摘下的花。
于是之后的每一次，他放任黑暗中的镜头对准他们，直到今天——
“闭嘴，听我说。”
阿温慢慢靠近。
“让你拍照的人，和让你给我注射毒品的人，是同一个？”
池渐余颤抖着点头。
摄像头后，小警察疑道：“拍照？”
叶谦：“继续听。”
然而事与愿违，阿温微微一笑，道：“好了。”
池渐余抿紧唇角，也不愿再开口的模样。
两个警察：“……”
什么照片？为什么拍照片？照片在哪？他还做了什么？
阴影覆过头顶，池渐余眼睁睁看着这个人靠得更近——
他惊惧地抬起头，这个曾被他以为如同任人宰割的羔羊一样的男人，居高临下投下冷冷的眸光，声音压得极低，只有他能听见。
——尔等杂碎，既敢来招惹吾，当知那是何种代价。
一阵剧烈得令人失声的痛从脑海深处传来，他看不到，一把半寸薄刃在一瞬间全部刺入他的头颅。
没留半点痕迹。
.
龚小俊急坏了。
阿温走了一下午都没回来。
他沉不住气，奔向门口要出去找，一开门正好看见阿温。
“阿温哥！”龚小俊把阿温搂进怀里，满是眷恋，“阿温哥……”
阿温：“乖，让开，我先洗个手。”
龚小俊不情不愿地放开，如影随形地跟在阿温身后进了洗手间，小声嘟囔：“今天洗手这么积极……”然后又从背后抱住阿温，“你走那么久，我吓死了。”
阿温用纸巾把手擦干，拖着这个大号挂件走出洗手间，不紧不慢道：“什么你就吓死了？你怎么这么容易被吓死？”
龚小俊声音闷闷：“怕你做傻事。”
阿温：“放心，我不会犯法的。”
龚小俊：“嗯嗯嗯！”
阿温：“就是有点遗憾，只见到了那姓池的一个……那个人被看得比较严，见不到。”
龚小俊：“不过，你见池渐余干什么？”
阿温停住脚步，将龚小俊环着自己的手臂扒拉下去，转身看着龚小俊，神情认真：“龚小俊，池渐余拍过我们的照片，照片现在就在那个人手里。那个人被抓，所以，照片去了哪里？他手下的人会不会接手那些事？会不会替他报仇？照片要在什么时候发布出来？你想过这些吗？”
龚小俊表情怔忡：“他……我……”
阿温看着龚小俊，语气平静：“龚小俊，这件事真的该交给你么？”
龚小俊：“……阿温，你想干什么？”
阿温笑了下，不带任何感情。
“所有涉及这件事的人全都死了不就好了？”
龚小俊急道：“别乱说啊！”
阿温凉凉道：“开个玩笑。放心，我不会杀人的，你见我什么时候杀过人？”
龚小俊怔了一瞬，看着阿温，欲言又止。
阿温也看着龚小俊。
半晌，龚小俊低声转移话题：“走，穿衣服，我们去趟医院……”
“去医院？”
龚小俊露出个温柔的笑，摸摸阿温的长发：“最近这时节不是很多人流感嘛，我昨晚给你预约了疫苗，我陪你去打。”
阿温无语：“……”
剧毒没用，毒品没用，难道他还能得上流感？
龚小俊眼巴巴看着他：“我不想再看你受一点伤害了……感冒也不行。”
阿温：“……好好好，走走走，打打打。”
龚小俊伸手半搂住他：“你放心，不疼的！”
阿温无语：“我的字典里就没有疼字……”
“不疼的。”龚小俊摸摸他的头，像哄小孩子一样，“有我在，不疼的……”
阿温愣了下，任由龚小俊抱着，靠在他肩头。
他失神地看着远处，半晌闭上了眼睛。
如果见过了光明，还能否重回黑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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